“她们与抽象”追溯了由女性艺术家视角书写的西方20世纪抽象艺术史，重访“她们”与抽象艺术历史的高光时刻。
纵览艺术史，虽然夹带着女性艺术家的身影，但她们却没能像同时代男性艺术家那般被纳入主流叙事。和大部分学科一样，传统艺术史的书写以白人男性艺术家为主体，女性艺术家的描述在一本厚重的艺术史记录中，仅占据几页纸。艺术史学家琳达·诺克林（Linda Nochlin）曾在1971年提到“为什么从来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这一发问在彼时振聋发聩，至今回响依旧。
百年间，人们目睹了大量女性艺术家在长久噤声后薄发，以自身力量对世界质询。时至今日，艺术世界给予女性艺术家的关注度，无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在2022年举办的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上，女性艺术家的参展比例空前，据统计，共有来自58个国家的213位艺术家参展，其中超过90%的参展艺术家为女性，创下了女性艺术家参展人数之最。近年来，女性艺术家的创作愈来愈受到业界关注，而艺术史中曾经被隐去姓名的女性也重新被发掘。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日前，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推出重磅特展“她们与抽象”，将持续至2023年3月8日，也正是国际劳动妇女节。“她们”如何造就抽象？作为国内首个聚焦女性抽象艺术家群体的专题展，“她们与抽象”追溯了由女性艺术家视角书写的西方20世纪抽象艺术史，将一些鲜为人知的艺术家的作品呈现于世人眼前，重估女性对抽象艺术的重要贡献，重访“她们”与抽象艺术历史的高光时刻。
01
跨越三个世纪的杰出抽象女性艺术家
与一般聚焦抽象艺术的展览不同，“她们与抽象”另辟蹊径地以女性艺术家群体为切片，策展人克里斯蒂娜·马塞尔（Christine Macel）基于蓬皮杜中心馆藏，甄选了包括索尼娅·德劳内（Sonia Delaunay）、海伦·弗兰肯塔勒（Helen Frankenthaler）、琼·米切尔（Joan Mitchell）等在内的约35位艺术家的近百件作品。三个世纪的杰出女性艺术家代表汇聚于此，共同勾勒出一幅群像：她们皆是现代主义及其后艺术流派的积极参与者和共同缔造者。
策展人克里斯蒂娜·马塞尔（Christine Macel）©JC Planchet
据了解，“她们与抽象”曾于2021年在法国蓬皮杜中心和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双城巡展时，深受公众欢迎，海外各大主流媒体皆给予极高评价。马塞尔表示，此次选择三十余位艺术家的作品以时间顺序呈现，并囊括了各种类型的作品（造型艺术、舞蹈、摄影，电影等），一如此前在法国和西班牙的展出版本。
作为蓬皮杜中心与西岸美术馆五年展陈合作项目的特展单元，本次还展出了部分未能在巴黎和毕尔巴鄂展出的艺术家的作品，包括伊莎贝尔·瓦尔德伯格（Isabelle Waldberg）、安娜·伊娃·伯格曼（Anna-Eva Bergman）、皮埃丽特·布洛赫（Pierrette Bloch）等。同时也通过多个小型专题，致敬了一些重要却鲜为人知的抽象艺术人物，如奥蕾莉·内穆尔（Aurelie Nemours），热娜薇芙·阿斯（Geneviève Asse）。最后，本次展览的内容延伸至了21世纪，向公众介绍了当代抽象艺术创作，包括安·维罗妮卡·詹森斯（Ann-Veronica Janssens），莉迪亚·奥村（Lydia Okumura）。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展览以19世纪末洛伊·富勒（Loïe Fuller）的蛇舞影像为开篇，重访欧洲现代主义先锋派、抽象表现主义、光学与动能艺术、织物艺术等，还呈现21世纪的多件装置作品，使观众能够体验超越展品，向空间延伸的抽象风格。展览试图超越视觉艺术的范畴，消除对艺术流派的划分和人们对于抽象派的故解，重新探讨20世纪西方艺术史所建立起的既有抽象派标准。
当人们走进展厅，看到入口处特意呈现的参展女艺术家的肖像时，或许鲜少有人能说出她们的姓名。克里斯蒂娜·马塞尔感慨地说，“女性艺术家在那段历史中‘销声匿迹’，由于她们的作品缺乏呈现的机会和其它视觉传播的形式和途径。”
本作品拍摄的为洛伊·富勒（Loïe Fuller）的模仿者：佚名，《蛇舞 [II] (卢米埃尔作品N°765-I)》
蓬皮杜中心，巴黎，法国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业设计中心
马塞尔选择以洛伊·富勒（Loïe Fuller）的“蛇形舞”（Serpentine Dance）作为展览开端，正是为了将曾被忽略的重要艺术形式重新融入历史。在以轻歌曼舞闻名的美好时代，富勒的舞姿曾蜚声大西洋两岸，并在艺术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富勒以“蛇形舞”横空出世，世人对舞蹈这门艺术的兴趣亦与日俱增，奠定了她作为现代舞蹈先驱的地位。富勒的创造力还体现在她对于灯光的运用。彼时的电灯还是新鲜事物，富勒将色彩光影的变幻融合于舞蹈动作之中，通过轻柔织物在身姿摇摆中形成波浪般的韵律，填满整个表演空间，无疑宣示着表演艺术和抽象艺术的一场革命。
维拉·帕加瓦（Véra Pagava）作品《大城市》
蓬皮杜中心，巴黎，法国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业设计中心
继续前行，是34位来自不同时代的参展艺术家的肖像照片。出生于格鲁吉亚的维拉·帕加瓦（Véra Pagava），受意大利文艺复兴前期的启发。她保留了柔和蛋彩画色调，从低对比的朦胧亮度中，寻找一种柔和的半色调单色，演绎出微妙的灰阶层次。在她笔下，城市的建筑物被转化为浅色的矩形，在光线和透明度的交织中游戏。这些几何造型有时几乎像是儿童画，在简洁中，空间似乎更加接近本质。从抽象中提炼出一种诗意的灵性。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德裔艺术家热尔梅娜·克鲁尔（Germaine Krull）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巴黎兴起的新视觉摄影流派的代表人物。她于1923年搬到了荷兰，拍摄了一系列阿姆斯特丹和鹿特丹港口的建筑，包括桥梁、滑轮、桥塔和起重机，她称之为“铁”。这些景观被新视角（高角度和低角度镜头、特写镜头、偏离中心取景）所改变，获得了真正的抽象构图。人们将她誉为“胶片界女武神”。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在卢浮宫举办过回顾展的索尼娅·德劳内（Sonia Delaunay），是此次展览中最为知名的艺术家之一。1911年，索尼娅给刚出世的儿子缝了一条“百衲被”，与丈夫罗伯特·德劳内开创了“奥费主义”（Orphism）绘画。以强烈的色彩和几何形状著称，她在绘画、设计领域颇有建树，但她更多时候选择留在丈夫身后。
安·维罗妮卡·詹森斯（Ann Veronica Janssens）作品《玫瑰》
蓬皮杜中心，巴黎，法国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业设计中心
展览最后一件作品来自2007年，英国艺术家安·维罗妮卡·詹森斯（Ann Veronica Janssens）以玫红色的光线、人造雾气制造出一个沉浸式空间，创作出的《玫瑰》，让光和雾具有了雕塑感，在视觉上变得有形。人们可以在此驻足片刻，感受玫瑰雾氤氲的幻梦。詹森斯擅长采用多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探索关于感知的边界。她的作品反映了她对自然现象和日常经验的强烈兴趣，她对于空间的处理导致了一种短暂的感知，并且总是带来一种微妙而诗意的相对关系，例如透明与不透明，开与合，空与满。
拥有34位艺术家的主题性群展，真正震撼我们内心的不仅是她们的作品，更是她们走过的这番旅途，在过去的岁月中，她们以各自的方式，为女性争取到了更大的创作和展示空间、更大的自由。
02
中西方关于“抽象”的奥义
时间和地域跨度大，无疑是本次展览在策展时需要面临的挑战。在筹办巴黎和毕尔巴鄂展览的前期，马塞尔告诉我们，策展团队整整筹备了三年，在整个过程中，由于空间的局限性等问题，团队还与多方专家探讨，在丰富而庞大的藏品中进行挑选，在抽象艺术史上有决定性贡献或是代表着某些转折点的藏品成为了挑选标准。
“此次展览虽然构成了一个非常具体的框架，突出了丰富而庞大的藏品，但同时也面对着局限性，并非详尽无遗，”马塞尔分享道。
“女性艺术家”这一概念，本身是对男性主导所塑造的艺术史的一种间接回应。本次展览聚焦于“女性艺术家”，因为事实上，她们在20世纪的抽象历史中常常被边缘化、隐藏或遗忘。在马塞尔看来，展览揭示了为什么许多女性艺术家看似不去争取公众认可的原因。她强调，由于文化原因，女性艺术家常常别无选择，说一些艺术家“更喜欢”待在她们周围的“伟人”的阴影下是谬误的。“一方面，一些女性艺术家寻求认可的程度低于男性同行，另一方面，有一部分女性艺术家将配偶的创作置于自己的之上，比如索尼娅·德劳内（Sonia Delaunay） 和 李·克拉斯纳（Lee Krasner）就是很好的例子。若没有李·克拉斯纳，杰克逊·波洛克或许不会获得他今天所享有的国际认可。换而言之，解释女性艺术家作品缺乏认可或延迟认可的原因往往是多重的，因此，必须根据具体情况对它们进行精确研究。”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然而，组织一场聚焦抽象主义女性艺术家的展览也非易事。“女性艺术家在作品收藏或作为展览主题的比例仍然比男性艺术家低得多，抽象艺术史的大部分内容未被纳入法国和欧洲的美术馆机构：例如，很难在美国以外找到抽象表现主义女性艺术家的作品。虽然可以肯定的是研究正在取得进展，并且在机构规划中分配给女性艺术家的位置正在逐步发展，但仍有大量工作要做，以使这种重估不仅仅是一时的时尚效应，而是以一种长久的方式植根于艺术史。”她补充道。马塞尔希望通过展现这些跨越舞蹈、电影、摄影、绘画等多种媒介的抽象艺术作品，重新定义一段抽象艺术的历史，让这些在当下美术馆收藏或抽象艺术史的书写中并不可见的女性艺术家们，成为重新书写的共创者（co-creators）。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她们与抽象”围绕抽象艺术的审美语言发起中西方之间的对话。“抽象”一词有多重意义，即使在西方，这个术语的含义也因时代和地理区域而异。当这个词放在当下的中国语境，马塞尔认为它与西方的含义大不相同，“在中西语境下创作的女性艺术家之间最明显的共同点，似乎恰恰是她们在这段抽象艺术史中的隐身性。因此，我们只能从1950年代的第一代中国抽象艺术家中，辨认出少数捕捉到中国抽象语言的女性艺术家，她们的创作实践超越了传统水墨画。比如周绿云（Irene Chou），她的作品曾在巴黎和毕尔巴鄂的‘她们与抽象’中展出。她的创作源于中国传统艺术与西方现代性的交汇糅合，且颇具艺术家自1949年起居住于香港的特定艺术环境下的特色。在筹备展览的过程中，几位来自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女性艺术家曾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创作纤维艺术作品的施慧，以及于1989年参展China/Avant-Garde Exhibition的艺术家徐虹，她还曾撰写过几篇关于中国女艺术家地位的文章。”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特展“她们与抽象”，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摄影：Alessandro Wang
“很明显，近年来通过美术馆机构的研究、大量的专题展览、群展或法国AWARE（Archives of Women Artists, Research and Exhibitions）等协会的工作，已经让很多女性艺术家获得大家的关注。”对于时下不断崛起的女性意识，马塞尔表示，在今天，对于50岁以下的艺术家而言，大约40%的购藏已囊括了女性艺术家，“这方面所取得的大进展，无疑令人振奋。”希望未来当人们再谈论起艺术，女性艺术家不再是艺术史上被遮蔽锋芒的群体，而是如同群星闪耀一般，照亮和启发一代又一代的年轻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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