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立锋

新疆南疆有一个被誉为戈壁绿洲的小县城，离县城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有个汉族村，村里的村民大多是汉族人，也有几户维吾尔族人家。

听说一户汉族农民家里一群鸭子把一只鸡当妈妈，我就过去拍视频，看着一个偌大的畜禽混养的棚圈里，一只母鸡走到哪一群鸭子就跟到哪，着实觉得有趣。

拍完之后，主人的儿子邀我到屋里坐坐，出于礼貌，我进了主人的房屋内。

屋内有一个一看就是维吾尔族的50岁左右的妇女、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男人，一个20多岁左右高挑又漂亮的汉族女子和一个汉族小女孩。

主人姓孙，中等个子，憨厚朴实，话不多，不但一点也不帅，一只眼睛还有眼疾，可以归结为一个木纳、不高也不帅的男人。由于他的话不多，多年以后以至于我都记不清他的口音，想不起他的祖籍是哪个省的人。

维吾尔族妇女会说汉语，说话速度有点急，人很实在。

我让她简单介绍一下他和老孙之间的故事，她说她的家是疏勒县的，第一个丈夫也是汉族人，知青，结婚后就生下了这个大女儿。在女儿1岁多的时候，有政策可以回城，她的第一任丈夫就回了北京，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她就嫁给了第二任丈夫，是个维吾尔族人。第二任丈夫经常喝酒，喝完酒还打她、打她的女儿，朝死里打一样。

她说她害怕，就带着女儿从疏勒县逃跑了。没有柏油路，没有班车，一路逃，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她的女儿长得像汉族人，她不敢去维吾尔族的村子，最后就来到了这个汉族村。

“我很饿，没有饭吃，也走不动了，就在村子里的路边上坐着。几天没有吃饭，我很饿，老孙看我可怜，就拿馍馍给我吃，我才没有饿死”，说着， 维吾尔族妇女就开始掉眼泪。她边流眼泪边说，那时候都吃不饱，老孙把他的馍馍给我吃，他自己就没有饭吃。

“我看他人好，后来我给他说，你要是不打我，给我饭吃，我就不走了。这两个儿子都是我给他生的，现在他们也都结婚了。”

老孙的大儿子找了个汉族姑娘结了婚，生下了一个长相上一看就像汉族的儿子，二儿子找了个维吾尔族姑娘成了家。

我问，老孙打过你吗？

可能是想到了第二任丈夫把她往死里打的往事吧，她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哭到鼻涕一把泪一把，她边哭边说：他不打我，一次也没打过我，也不打我的女儿，他好的很，他是好人，全世界最好的人。

“全世界最好的人”，她反复地说着，哭到不能自抑，还不忘哭着伸出她的大拇指。

老孙在一旁的小凳上看着她哭，眼圈也一下红了。

坐在她对面的大女儿也开始掉眼泪，外孙女怔怔地看着她的女儿，开始拿手给自己的妈妈擦眼泪。

我问她的大女儿，老孙待你怎么样？打过你吗？

我这一问，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她也边擦眼泪边说，我爸爸对我好的很，从来不打我，好吃的都留给我和妈妈吃。我生了女儿后还要上班，女儿没人带，爸爸就说你把她留在新疆，你回山东上班。我说你带不好，爸爸说，你都是我带大的，我能带不好她吗？

说完，她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我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你爸爸好吗？

听了这句话，她也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哭到哽咽，边哭边说，我爸爸好，他要是不好，我都嫁到山东了，我还会每年坐三天三夜的火车过来看他吗？

说着说着，她哽咽到说不下去了。

她真切的哭泣一度把我的眼泪给感染到在眼圈里打转转。

我了解了这个家庭的故事后，却再也没有去拍，因为真实流露的最真实最感人的场景无法重复，再者，那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到最伤心时的场景也不适合用视频去表现。

而这件事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掐指算来一晃都是四年前采访的故事了，四年过去了，当时的场景却历历在目，像在昨天又如在眼前。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是怎样的善良，才能让一对和他没有血缘又不同民族的母女提到他号啕大哭到不再去顾个人形象。

就用老孙的维吾尔族媳妇伸着大拇指哭着说出的话来做结尾吧：他是好人，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新疆#​